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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.小試第三(1)民以食為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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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板,這個烤鴨怎麽賣?”

熙熙攘攘的市集裏,阮瀟聞著香味,頓住了腳步。她回頭時,只見盛雲起已經和人談起了價格。

“三十文。”

“便宜點吧,二十文。”

滿臉油光的老板擦了擦額頭,汗巾都快黑了。他一聽這話直要跳腳,被小二拉了一把才看見對方穿著整齊幹凈,衣袍上的流雲紋眼熟得緊,心知方才大意了,故作姿態道:“二十五文,不能再少了。仙君,您也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吃不起飽飯的吧。”

盛雲起托著包好的烤鴨,正準備讓阮瀟付錢,卻見她正蹲在旁邊攤販的地上,聞著手裏的東西。

“小姑娘,這可是上好的鳳角花,”說話的婦人頭發白了一半,衣衫破陋,鞋子都遮不住腳趾,表情卻真摯,“產自鯨州,你吃一口試試。”

阮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植物,一棵球狀的金色花朵一瓣疊一疊,拿在手裏竟有幾分重量。她聽了婦人的話,送到嘴邊咬了一口。

淡淡的清香從舌尖蔓延開來。

最令人震驚的是,這花的口感竟然跟肉差不多,有彈性,但又恰到好處地融化在了口裏。

阮瀟的食欲一下子就被勾起來了。

不僅如此,等她嚼完了吞下,竟然覺得已經有了一種飽腹感。

“此花可生食,能代替尋常食物,十二個時辰內絕不會餓。”

婦人伸出手,比了個數。

阮瀟:“五文?”

婦人微楞,笑道:“五十文一株。”

“五十文?”阮瀟瞠目結舌。方才經過別的攤子,見那些花啊草的要價不過三五文。

但這個鳳角花……

她的視線越過了婦人的肩膀,看見了她身後屋子裏的,有個身形單薄的少年戴著關公面具,正舞刀弄槍地玩著。他動作大,連打著了自己也不吭聲。

婦人露出了擔憂的眼神,朝阮瀟道:“別害怕,那是小兒。他生來癡傻,不能言語,但也不會傷人的。”

盛雲起從阮瀟手裏拿過錢袋子,數了二十五文給烤鴨攤的老板。

“大娘,我不是這個意思。你們是從鯨州來嗎?”

婦人嘆了口氣:“是啊,外面正是戰亂,是路上得了仙人指點,才一路北上,到了鏡村。”

鏡村位於大荒山南部,是距離暮朝峰最近的凡間地界。

阮瀟聽到這話,視線往旁邊瞧了瞧。她這才發現,這集市裏的大部分攤販都是拖家帶口,衣衫破舊的。

她於心不忍時,聽見盛雲起問:“您既然從鯨州來,想必是有鳳角花的種子。不知這種子可否賣給我們一些?”

阮瀟與他的視線相碰,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那婦人想了想,把裝鳳角花的種子拿了出來,露出了臟兮兮的粗糙的手:“這花難養,種子自然也金貴。一兩銀子,絕不能少。”

盛雲起接過去,墊了一下重量,估摸著不超過半斤。

阮瀟在她要價的基礎上多給了五百文。

買完了東西,二人找了個客店歇腳。等茶水時,阮瀟忍不住揶揄道:“我剛剛還以為你要還價呢。”

盛雲起道:“鳳角花只產於鯨州,災荒年代常用來飽腹。除此之外,這花提煉出的花露有解毒清肺的功能。放在鯨州不算罕見,但在大荒山卻是極為珍貴的植物。因為它非常難活。”

在劇情裏,白襄曾因為要給明覺解毒,不遠萬裏奔赴鯨州。

“那婦人的要價雖然高,但卻是合理的。畢竟這東西在這裏供不應求。若是能在暮朝峰養出來,就能到時候順水推舟送個人情給白襄。”

阮瀟似懂非懂,又問:“怎麽養?”

“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,”盛雲起壓低了聲音,嚴肅道,“畢竟這是一筆大投資。”

阮瀟:“……”

“那前兩天賺的錢豈不是都投資出去了?”

“賺的錢本來就是要花的,”盛雲起面不改色,“更何況咱們還得接著賺。你看我做什麽?我賺我的錢,你搞你的研究……呸,這山下的水怎的也這麽難喝。”

阮瀟經他一提醒,才想起來今日是第二次邀請各山門的弟子們來暮朝峰吃飯。

阮瀟想借這個機會,好好探索一番暮朝峰上各種植物的食用價值。畢竟他們不可能每日都來鏡村,也總不能餓死在山上。

二人回到暮朝峰時已是傍晚。盛雲起開始認認真真地準備起了點心和主食。他照常挽起衣袖,動作行雲流水,倒是頗為熟練。

阮瀟則捧著那一袋子的鳳角花種子,思索著應該把它們種到哪裏。賣花的婦人告訴過她,鳳角花對濕度和溫度都極其敏感,喜歡陰冷潮濕的地方,也不喜光,還需要時常照看才行。

阮瀟當時就已經有了主意。

她將這袋種子分成了五份,一份種在了屋前曬不到太陽的地方,三份放在了山上靠近泉水的位置。還剩下一份,她捏在手裏,拎起佩月劍去往深潭去了。

盛雲起剛一擡眼,正要叫她,人影便立刻消失了。他搖了搖頭,把手裏的面團揉出了一只軟乎乎的小兔子。

山谷裏跟上回一樣黑漆漆的,只能聽見風聲在不斷地回蕩。

阮瀟禦劍很小心,謹慎地穿梭在樹林裏,將手裏的種子播撒在了距離深潭一丈遠的位置。

她使用的是符文禦劍,只能小範圍、短距離地使用,並不能像靈力高強者那樣真的穿梭於三界。

此時她用手指沾了一點泥土,才發現這裏的土質和峰頂並不一樣。峰頂的泥土是深紅色,而這裏的則是紫色。

聞起來似乎還有幾分冷冷的氣味。

奇怪,她總覺得這個味道似曾相識,但一時之間想不出來是在哪裏嗅過。非要說的話,更貼近金屬的味道。

暗色下的深潭仍舊是一片漆黑,薄霧漸漸襲來。

阮瀟的步子踏在軟濕的泥土上,靜悄悄的,幾乎沒有發出一絲聲音。她頓了頓足,順著羊腸小道往南面走了約一炷香的時間。她走得很慢,直到燃燈訣消失,漸漸露出了幾縷紅色的夕陽,才停住了步伐。

她握緊了佩月劍,猛地轉身,厲聲道:“誰?!”

霎時間,風聲靜謐。

“抱歉,是我——”一身玄天峰道袍的少年笑嘻嘻地冒出了頭。

“明覺?”阮瀟微微皺眉。

明覺環顧了四周,撓了撓頭,似乎也很詫異:“哎,我怎麽走到這兒來了?仙子,這難道已經是暮朝峰的地界了?”

阮瀟微微頷首,心中不免疑惑。大荒山地形雖然錯綜覆雜,但玄天峰距暮朝峰甚遠,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兒。

似乎是看穿了阮瀟的想法,明覺笑著解釋道:“我今日是到宴月峰給師妹拿一些松露吃,不料一時迷了路。若是仙子有空,可否為我指一下路?”

他還拿出了袖中的包裹,低頭小心看了一眼,欲哭無淚:“哎呀,都碎掉了。小師妹肯定會怪我的。”

阮瀟沒有理會,只是用劍鋒指了個方向:“你往這邊走就是了。”

“仙子不送送我?”

阮瀟沒動。

“多謝仙子,那我改日一定登門道謝。”明覺笑道。

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模樣很是爽朗大方,尤其是那雙眼睛微微彎曲著,意氣風發,溫柔平和。

但阮瀟卻盯著他的背影,陷入了沈默。

只因為明覺的衣袖明顯濕了一塊,上面還有一小塊深紅色的印子。換成平時她不會註意,但明覺拿東西的動作出賣了他。

他說謊了。

阮瀟背脊發涼,她這時才想起來不對在哪兒——

各山門均有結界,就算是迷路,他也絕不可能輕松進入暮朝峰,還恰好找到了迷霧深處的深潭。

阮瀟遠遠地跟著明覺,直到他走出了暮朝峰的結界,一切正常,這才喚來了佩月劍,踩著它回到了暮朝峰頂。

逐漸深沈的夜幕掛上了一輪下弦月。

白衣的青年獨自坐在劍坪的巖石上,端著白瓷的小杯喝了一口酒。

他身旁的木桌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小點心,還有片得正好的烤鴨,以及鮮美的魚湯。

“……是我遲到了嗎?”阮瀟轉身一望,小廚房裏黑漆漆的,也不像是杯盤狼藉的樣子。

“來得正好,開飯了。”盛雲起雙手合十,像是等待已久。

“其他人呢?”

盛雲起遞了碗筷給她,平靜道:“各山門近日紛紛禁食葷腥,開始辟谷了。”

阮瀟一楞:“那,豈不是要虧了?”

“沒有啊,”盛雲起毫不在意地夾了一片烤鴨,“我讓忍冬去偷偷兜售,要價兩倍,分他二成。”

阮瀟接住了他拋過來的錢袋子,沈甸甸的:“……你不要教壞小孩子。”

“這是培養他與人打交道的能力,以後不至於餓死。”

阮瀟:“……這地方應該也餓不死人吧。”

盛雲起搖頭嘆息:“君不見大荒山今年入門試煉竟有幾千人之多,就連三千仙門的其他眾門都紛紛收徒,這說明了什麽?”

阮瀟道:“盛世百姓皆安居樂業,亂世時求仙問道。今天賣鳳角花的大娘也說外面正值亂世。可鏡村卻是一片祥和。”

“鏡村乃是大荒山庇佑之下的地方,地處偏遠,離權力的中心十萬八千裏,自然是感覺不到的。得在大荒山被波及之前未雨綢繆才行。否則在這個世界裏,就是弱肉強食。”盛雲起說。

“……不對,就算在大荒山內部,也是一樣的規則。”

阮瀟不解道:“可既然拜入了大荒山,也不愁吃喝了。眾人所想所求,不外乎哪日真的飛升成了神仙。”

她拿過一個小杯子,給自己也斟了一點酒。她嗅了嗅,小小地抿了一口,聽見盛雲起笑了一聲,跟丟了面子似的將剩下的喝光了——

差點沒把自己嗆死。

一張手帕遞到了眼前。

盛雲起的聲音響在了耳畔:“大荒山四十八峰,數千弟子,你可知近五百年來他們之中有幾個人飛升了?”

阮瀟擦去了嘴邊的水漬,茫茫然地擡起眼:“十個?”

盛雲起搖頭:“多了。”

“五個?”

“還是多了。”

“難不成,就一個?”

盛雲起忽然笑了,神色既認真又嘲諷:“沒有。”

世間諸神已死,靈力衰微,無人再得天道眷顧。妖魔橫行,仙門林立,都只不過為了在這世間謀一個生存之道。

“那修的是什麽道?”阮瀟問。她腦子裏嗡嗡的,眼前也逐漸模糊了起來。

盛雲起用手接著一捧月光,嘆息了一聲:“同塵君說得好啊,斬妖除魔,為的是人間道。咱們繼承他的遺志,賺點小錢喝點小酒,圖個生存,也是人間道。”

“撲通”一聲,阮瀟臉朝下砸在了桌板上。醉酒的少女不忘用手背墊著額頭,和平日裏安靜的模樣不同,嘴裏念念有詞,絮叨個不停。

盛雲起好奇道:“你說什麽呢?”

“我說,”阮瀟猛地仰起臉,“今天月亮好大啊。我以前都沒有這麽近距離地看過月亮。好幾年了,我都沒有看過。”

她說著說著,語氣還委屈了起來。

盛雲起給她塞了一碗熱乎乎的魚湯,乳白色的湯汁冒著鮮香的氣味。

阮瀟一口喝了一半,忍不住道:“真看不出來,你還挺會吃的。”

她這會兒神色又清明了些許,看不出來是醉了。

“當然,民以食為天,吃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,”盛雲起理所當然,“不過,得要有人一起吃才行。”

“為森莫?”阮瀟美滋滋地啃著烤鴨腿。

盛雲起笑了笑:“你不懂。這世上好吃的東西翻來覆去,也就是那些了。只有和別人搶的時候最好吃,一碗鯽魚湯也能成山珍海味。”

他不知想起了什麽,神情暗淡了幾分。

這時,細長柔軟的手指抓上了他的衣襟。

少女的臉龐認真無比。

正當盛雲起以為她要安慰自己時,阮瀟忽然正色道:“我有辦法了。”

盛雲起:“?”

阮瀟搖搖晃晃地撐著盛雲起站了起來,神色迷蒙,但吐字卻清晰得很:“辟谷是禁食葷腥,不夠嚴格,那就不做葷腥了。”

“鳳角花,做素肉,正好。”

盛雲起: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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